编者按:一年一度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五四”青年学术演讲会,是展示青年学者学术水平和专业素养、发现和培养青年英才的舞台。根据疫情防控要求,2022年度“五四”青年学术演讲会于6月13日上午以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成功举行。本次演讲会报名踊跃,有8名青年学者作了主题演讲,内容涉及句法语义、汉语方言、辞书编纂、语料库语言学和实验语音学等,学科覆盖面较为全面,具有一定代表性。演讲会由所长张伯江研究员主持,100余名科研人员、博士后和研究生听会。
从旁格宾语看汉语动宾之间的框棂关系
报告人:焦一和博士(句法语义研究室)
现代汉语中,“吃食堂”“跑长途”“哭长城”这类动宾结构中的宾语都不是动词的核心论元,统称为旁格宾语。这些构成复杂的旁格宾语对以“论元结构”为基础的动宾关系提出了挑战。对此,我们的基本认识是:(1)从日常使用情况来看,旁格宾语和受事宾语在句法结构上体现出相当高的平行性,二者并无本质区别,它们和动词的关系应该是一致的。(2)旁格动宾结构是语用上“从呈现到隐含”的结果,其形成极少受句法规则的制约,但明显受到语用原则的影响,其意义是在具体的语境中浮现出来的。(3)汉语零句的根本性及并置性是汉语旁格动宾结构大量存在并不断丰富的根源。(4)总体看来,汉语的动词和宾语之间不是严格的论元关系,而是灵活的框棂关系。基于此,我们可以对汉语中一系列现象(如“旁格动宾结构中的动词以单音节为主”“汉语中的动词几乎都可以带宾语”等)做出统一的解释。
刘探宙研究员点评:汉语从古到今旁格宾语都很丰富,这些类型,远远超过西方学者所能理解的“旁语功能”。焦一和的这项研究,力图论证汉语的旁格宾语和受事宾语在语法本质上是一样的,它们和动词的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句法性的论元支配关系,而是语用性的框棂说明关系。这个选题直击汉语语法的核心问题,我们知道主谓关系、动宾关系都是汉语语法最难啃的骨头。多年来,我们牢记前辈“摆脱西方束缚”的努力,一直致力于大破大立,构建一个真正能体现汉语特点和汉文化传统的语法体系。作为一个青年学者,能够贯通古今,独辟蹊径,从旁语入手观察汉语的动宾关系,这种敢于挑战语法核心的勇气很值得称赞。我们亟需这样的选题和这样的青年队伍。在论证旁语和受事平行性的时候,该文很多测试办法都很漂亮,比如“跑钢材”并不意味“买钢材”,“吃大碗”就是“吃大份”等,都充分展现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试谈认识动词“以为”的违实性
报告人:兀瑾博士后(句法语义研究室)
报告基于一定规模的语料对认识动词“以为”的违实语义和违实用法展开全面研究,依次从句法环境、语篇环境及语用效果加以论证。研究发现,“以为”前加副词加深[+过去][+已然]的时制特征,前加情态动词、形容词可直接促成违实义的表达。“以为”所在句子可以表达陈述、祈使和疑问语气,与事实句之间存在转折、否定、因果及递进四种语义关系,这为“以为”违实义的解读提供了语境基础。“以为”具有主观性,与各类主语相互配合实现接受、劝说、反思、追责、反驳这五种言者意图。“以为”的核心语义是“违实”而非“否定”,它是现代汉语中典型的反叙实动词。
项开喜研究员点评:叙实性表达是认知义动词的一个重要特征。所谓叙实性表达,动词所带的宾语小句表达一个命题,同时预设命题的真假。这有三种情况:一是叙实表达,预设其后宾语的命题为真,典型的叙实动词有“知道”,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预设命题为真。二是非叙实表达,预设其后宾语命题或真或假,典型的非叙实表达动词如“认为”。三是违实表达 ,预设宾语的命题为假,“以为”就是典型的违实表达动词。“以为”违实表达句,表达一个命题同时预设命题为假,含义非常丰富,容易和上下文构成一定的语义关系。同时,“以为”的主观色彩很强,值得关注和说明的句法语义现象很多。比如,“以为”句可以和下文构成因果关系。“以为”表示认识,人的认识可以产生相应的行为。例如“我以为今天要开会,所以就来了”“我以为今天不开会,所以就没来”,使用这类句子就是说话人为自己的行为(“来”“没来”)进行辩解、说明,鲜明地体现了言者的主观意图。《试谈认识动词“以为”的违实性》的报告从句内搭配,到篇章语境,再到人际互动、言者意图,层层深入,进行分析和说明,有效揭示了“以为”违实表达的基本特点和功能。
赣南客家话的V当C式动补结构——以会昌方言为例
报告人:池明明博士后(方言研究室)
赣南客家话中普遍存在一种“V当C”式动补结构。报告以会昌方言为例,详细描写了这一结构。根据补语的词性,“V当C”可以分为“V1当V2”和“V当A”两种。“V1当V2”一般用来指示动作进行的方式或描述位移的方向,主要用作谓语,它基本上与现代汉语的“往(望)/朝/向+方位词+V”结构的意义相当。“V当A”主要描述状态的变化,除了充当谓语,有时还可以用作补语。“V1当V2”的V2限于“进/出/前/开/去/转/归/上/下”等几个趋向动词,V1可以分为四类:(1)位移动词,(2)能够造成位移的动作动词,(3)泛义动词“舞”,(4)表示状态变化的动词“变、到”。随着V1动作义逐渐减弱,“V1当V2”的位移义也相应地减弱。“V当A”的V主要是“到”和轻动词“打”,A以单音节性质形容词为主。“V1当V2”和“V当A”在结构和意义上看似区别很大,但状态变化其实也是一种时间维度上的抽象位移,这两种结构在描述位移方向这一点上是统一的。
夏俐萍研究员点评:池明明博士的论文提供了赣南客家话的宝贵语言材料。首先,“V当C”表示位移方向时,从形式上看是一个动补结构,但表达的语义内容像方式状语后置,修饰位移动词的方向,而不是强调动作所达成的位移结果。这种路径方向在普通话和大部分方言中只能用介宾短语前置表示,如“往里扫”在赣南客家话中就用“扫当进”表示。其次,“V当C”结构中的C还可以是形容词成分,不再表示位移方向的变化,而是表示状态的变化,这可以看成是位移路径方向的隐喻,从形式上和内容上更像一个动补结构。文章对这两种类型的“V当C”结构进行了细致描写,并讨论了它们的来源与联系,对于探讨南方汉语方言与语序类型有关的结构调整与后续演变,很有启发。
山东沂水方言的浊音声母
报告人:崔传杏博士后(方言研究室)
山东沂水方言精从、知澄、章母今读浊音[d? ? dz z],县城与乡镇之间浊音声母的情况并不一致,有的以读浊塞擦音为主,有的以读浊擦音为主,新老之间也存在一些差异。语言的共时差异往往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历时演变,沂水县内不同乡镇读音情况的差异体现出清音浊化的演变进程不同。根据共时差异特征,本文认为沂水方言的浊音声母,是古全浊声母清化后合流到清声母之后,不送气的清塞擦音变成了浊塞擦音、浊擦音声母,演变路径为:tθ>d?>?/ts>dz>z。